教育反差

看著小孩經歷一個月的二次的大考，何等的人生大事！此刻終於告了一段落。為人父母也不可避免地感同身受經歷一場心靈大戰。時間也已經過了一週了，腦袋仍不停地轉動，過去的種種掙扎全部浮上腦海，愉快的心情也敵不過像過動兒的思緒不停息打轉所帶來的心神耗竭。真的累了，在睡前，思緒仍繞著同樣的心情一直轉，因為就像是夢難以相信。為了確認這一切是真的，只得用心地靜下心來，好好地過濾一下白天所經歷的一切，這一遲疑，睡眠又擔擱好陣子，看看時鐘真的是夜深了，真該休息了，不能再想了。

一夜的好眠，又是一早的清醒，想想一週前和現在，太多的教育反差，就像一大群的蚊子在巷道裡的路燈照亮下，清楚可見他們忙忙碌碌地聚成一團飛舞著，在我頭頂上繞圈圈，不肯離去。思緒已經轉繞了一整週，即使心情再興奮，也已是精疲力竭，疲累得簡直與憂愁差不多，實在是因為過去十幾年曾在心中默默地承受種種教育反差的煎熬，這幾天真的一幕幕又浮現眼前，對別人可能是極為平常的一幕幕，對我孤獨微弱的心靈，卻是像地牛翻身一樣震撼。

我的求學背景，就像鄰家的小孩，沒有什麼特殊的。小時候的自己，只有在黑夜時才感受一家人的擁擠，也才天天感受到他們都是同一屋簷下我唯一的至親。白天我好像總是跟班的隨姊姊們，從這一個同學玩到另一個同學家，也從這一條巷子鑽過另一條巷子，到處跑來跑去看東看西，我已忘記當時的我都在想些什麼？有何打算？有何夢想？可能是什麼都不想吧！只知玩到三餐時間到，媽媽可又在餐桌上擺滿了熱騰騰的佳餚美味犒賞我們的五臟六腑，晚一點到的只好吃菜尾了。上了國中後，升學壓力也一樣跑到了鄉下小鎮。幸好前面三位姊姊打前鋒，心中早已對升學了然於胸，只好早早收起小時候貪玩的心，只能偶而在庭院當個觀察員，耳聽鄰居小朋友的嬉戲聲，或站在一旁觀看唸小學的妹妹如何帶領更小毛毛頭玩自創的唱遊和規則自訂的遊戲。我是再也不能加入一起玩了，因為這些小毛毛頭才低年級的小學生，我是國中生了，而姊姊們已是讀高中的通學生，全家又要面對另一段的人生挑戰。

13年的國中高中大學求學生涯，不知不覺地晃過，踏進社會的第一步，才知真正的人生要開始，我已準備好了嗎？不然！拿了一張學歷傻傻地就在台北街頭徘徊，每每抬頭望著眼前高聳入雲高樓大廈，心想又是哪一層樓才是我的目標？公車站牌下慢慢地等，心想在租屋處查看地圖所找著的公車路線又是哪一站要下車？那一幕就像傻姑娘逛大街，更像劉佬佬進大觀園，初生之犢不畏虎，獨自一人到處找工作。輾轉多年，累積到的竟不是工作經驗而是人生挫敗。直到小小的身影突然走在一群金髮高個的美國學生中，才又猛然驚醒，我怎麼又獨自一個黑頭髮黑眼睛地的外國人夾在這一群美國人中呢？原來我飛過了太平泮，來到了新移民大陸美國留學了。校園又比中大大好多，高大的美國人比大一時的中大男生更陌生。住校園裡，別的同學都開車上學，我走路上學都要2、30分鐘。走在這些高大的人群中，更顯得我身影渺小，心裡比起當時在台北街頭時更加徬徨孤獨無助。心想命中註定就是要離開父母勞碌奔波走天涯！幸好美式教育很自由開放，老師也隨和，課程內容也是交待一清二楚，研究所的美國學生，不像大學部的美國學生，對國際學生比較能接受。慢慢地從一開始鴨子聽雷摸索階段進而學習美國文化和學校制度，也親身感受到台美的文化教育差異不大，只差在台灣很會考試，而美國學生所擅長小組討論和上台報告卻是在我身上一點都找不到，真慘呀！幸好我有台灣英文本科的王牌，修了兩年的企管，再加上幾年的美國生活經驗，已從一開始的認識美國和學習美國文化，跳到能以寬心的生活方式來體驗和遊玩美國，謝天謝地！

走到此，我的人生充滿了變動和一連串的新事物。一再經歷不斷的搬遷後，我也像候鳥一樣，終歸還是要回到棲息地，就是台北。這時也開始了所謂"相夫教子"的重責大任，其實也只不過就是開門七件事的家事，不是什麼重責大任。不免俗地，每個週末為了給小孩擴展視野，也全台從台北到屏東全省走透透當個孝順子女的模範父母，也順便遊覽小時候未曾到過的，卻從小就耳熟能響名勝古蹟，只因家裡較拮据無緣到處一遊的。為的就是好好地實踐讓小孩有個快樂學習生活。轉眼間，小孩的小學六年就逝去，接下來三年又要紮紮實實地面對基測升學考。

我對孩子的第一願望，也是天下父母親共同的願望，那就是健康長大，接著是快樂學習，迎向未來的挑戰。然而一路走來，幼稚園加上小學十個年頭，在我看來整個台灣或甚至全世界有中國人的地方，所有的教育簡直就是荒腔走板。台灣早期有錢人為了小孩越早學美語乾脆捨棄母語直接送到美國當小留學生，到了現代的家長也驚覺美語優勢的重要性，不論有錢沒錢早早送到兒童美語補習班或全美語幼稚園就學，再貴也是樂此不疲。再不然就是在家由爸媽從小自習美語，更不願輸在起跑點，想盡辦法讓孩子越早學越好。學美語簡直就像全民運動一樣，不論是有錢或沒錢，高知識份子或做生意的小眅，都可在各大兒童美語補習班看到他們的小孩學美語的身影。政府為了因應潮流也趕在此時把兒童美語帶進了小學。有補習的考試皆滿分，沒補習的，成績不理想，趕緊送去補習，下次月考馬上英語都100分，如此一來美語補習班生意更是日興月異。

而我呢？固執的我送小孩去幼稚園時，一心就只想著要小孩健康快樂長大，可讓我安心上班。有一天，幼稚園老師為因應家長要求，每月要多繳交3000元，聘請英文老師，從幼稚園就來全美語上課，我聽了不捨3000元，也不覺得有這個必要，只得不交費，結果全班只有我小孩未學美語，學校就安排他和其他小中班的小朋友一起上課，我心裡很矛盾，我錯了嗎？

妹妹的小孩幼稚園上的是全美語 "No Chinese is allowed in class" 。才上小一，就已會英語交談，到了高年級就通過全民英檢初級，平時妹妹都陪伴閱讀英語，小學還聘請英語老師到府指導，妹妹很有一套教育和規劃小孩人生的計畫，可是我聽得都一楞一楞的，有這個必要嗎？如今小孩也真的是很優秀，順利地考上第一志願。但我覺得這麼積極有必要嗎？而我的小孩，至今美語仍是蝸牛爬步，緩緩而進，急起直追，成續普通不優秀，常常在反省，我又錯了嗎？

鄰居同年齡的小孩也是小一送到美語補習班，每週有寫不完的單字和句子功課，暑假還送到新加坡參加英語營，即使小孩想撞牆不學英語，不背單字，媽媽還是想盡辦法，持續學美語，到了小三小四英語程度已可以教我的小孩的英語作業了，因為我小孩小四時，我才覺得該送去正式補習美語，否則會越輸越多了。加上我小孩也不是很愛唸書，第一志願就是打電動玩具；結果已要上高年級了，功課很多，好像也無法用心學美語了，這下可真是輸好多了，心裡也常掙扎，我又錯了嗎？(註：鄰居小孩也上了第一志願)

另一個同事小孩，也是看準了美語很重要，即使自己辭職未就業在家，平常省吃儉用，又要擔心老公工作不保，但是提到小孩功課，可是盡心盡力，不敢怠慢，從小到處問，那一家的美語補習方式最好？努力地想讓自己小孩的美語程度超前，現在才國一已提前在補習班上國二的英文，據說其他各項也都是名列前茅。每當聽完他們的小孩教育，我早已習以為常，不加評論，只是心裡總覺得有必要這樣偷跑、積極嗎？

這些媽媽都有個共通點，非常的用心、積極，花再多錢在美語上也無所謂，其他的例子也是如此，比比皆是。我心裡總覺得錢真多，有這個必要嗎？雖說他們的小孩也都很成才，美語也的確都一等一，而我的小孩也因媽媽不積極，美語可真是平平又平平。每每段考結束，也常自責小孩英語不如人，想加把勁好好地指導他們美語，但幾天下來，小孩就已百分百的抵死不學，可能是我不會教，或是小孩資質不佳，或是已太慢；總之，自責此生對自己小孩的教育跟朋友的小孩比起來完全失敗。

當基測腳步一步一步地靠近，我的心更是徬徨，想幫是已來不及，徒增家庭革命，不幫的話，我的生活過得下去嗎？為了家庭和譜，只好假裝是一個開明的媽媽，不再增加小孩壓力，易子而教，國三下送到補習班全科補習，讓他們來個早出晚歸，過著悲慘的卻是台灣全省各地典型的國三補習生活吧！我忍痛地退居第二線，家裡氣氛真的好多了，生活也愜意多了，也有更多的時間來邊看電視邊愉快地等待他們回來。他們既已選擇補習，自己可用時間就變稀少了，學校有考不完的試，補習班有做不完的題庫，天天都跟時間在拔河。其實這是我最不願看到的，然而為了親子關係和諧，只能寬心看待這場人生大考，外表似是平靜無波的觀察員，其實內心的感受就快像壓力鍋已快飽合，也快爆了，心想我的不積極真的錯了嗎？